织梦为牢（五）
木全还在沉浸在满溢的葡萄味道时，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已与祥生共用了一个意识，只是祥生丝毫未发觉而已。
夕阳洒在无边的旷野之上，远山中隐约有野兽的声音传来，鹤房却丝毫不见踪影。他像是祥生的一场梦，她实实在在地记得他救了他，可是，他却没有留下丝毫的踪迹
小时候，奶奶给她讲的故事里，妖怪总是可怖的。他们总是幻化成人的模样，挑逗、勾引人类，然后在不经意间把人类的心肝啊，大脑啊，精气啊，慢慢吃掉。现在，她也遇到了这样的妖怪，他飞奔而来，在祥生的心里开了一个风口，冲走了所有记忆，只留下他离开的背影。
暮色悄然而至，明月东升，流淌出晶莹的亮光，倾在茫茫的大地上万事万物在氤氲在其光辉之下，树林中似乎有动物的不断黑影闪现着。马儿已经跑累了，喘着粗气，抗议着主人长时间的催促。痛感从腿部一下一下传来，祥生已经好多年没骑过马了，自然适应不了长时间的颠簸。
她只得下马，他是个妖怪啊，自己追上他又能怎么样呢，他们也注定只能同行一段路罢了。看着马儿疲惫的眼神，祥生搂住了马头，“现在就只有我们俩作伴了。”
想到刚才似乎路过一处水草鲜美的河流，她决定调转返回，先让马儿吃饱喝足，休息一夜，再决定以后的去处。忍着腿上的痛感及身上的疲惫，一人一马总算折返到了河边，放开缰绳任由马儿吃草，祥生也顾不得贵族礼数了，选了一块干燥的沙地，合衣躺下。
躺下来后，想着刚才的行径，她才自觉多么荒唐，从小接收严格教育的自己，竟然会去追逐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少年，甚至对方都不是一个人，只能称之为雄性生物。这一定是妖怪的法术，自己才会失了心智，干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。祥生羞愧地闭上眼睛，纵使大平家已经没落，她也要维护家族的尊严。嗯，下一次再见到那个少年，一定要冷冷地无视他。
正在祥生展开无边无际的想象时，脸上传来一缕微风，睁开眼正对上漆黑的眼眸，这眼睛又圆又亮，如同此刻高悬在穹顶的明星，明明前一秒，这眼睛还在她的幻想中，这一秒却直勾勾地盯着她，那些预想好的无视统统化作了泡影。
他们对视了许久，两人迟迟都没说话，空气中只剩下马吃草的“沙沙”声。想到自己刚才的追逐，鹤房连回头都没有，心中升起一股苦涩，她翻了个身，假装没有看到鹤房的样子。
默默数起了不远处水草的数目，一二三四五六.......
“喂，说好了来追我的，你怎么还返回了，太不讲信用了吧。”到底是鹤房没有沉住气，他实在弄不明白，明明是祥生的错，怎么她倒生气了。
鹤房的话像是给祥生喂了一颗在醋里浸泡了许久刚拎出来的酸梅子，酸得她还未张口，眼泪先啪啪地往下落。她蹭地坐起来，那些她从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对着鹤房脱口而出。
“我不讲信用吗？我明明追了你那么久。”眼泪断了线地从眼角流出，这时，祥生也顾不得什么贵族的优雅啦，拿着袖子就开始抹眼泪。她的衣服是为了见加藤公子特意订制的素软缎，平滑光亮，却不适合拿来擦泪水。她像是和谁赌气一般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，眼角的皮肤被擦出了道道红印，泪水却一点没减少。
鹤房终于看不下去了，握住她的手臂，人类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吗？
“讨厌，为什么这衣服都和我作对啊，你知道吗，为了这件衣服，是卖了从小到大跟随我的婢女换来的。只是为了让那个加藤看一眼罢了，不过是想让他念及旧情，看我的容貌罢了。”祥生歪头看着鹤房，又笑了，“这一切，只不过是希望他能赏脸看上我，让我做加藤家的妾罢了，你知道吗。可是，我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几天前加藤家来退婚的仆人的冷淡态度还历历在目，即使这样，叔叔仍恬不知耻地提出让自己做妾的请求。加藤家表面上同意了，有京城口音的除了加藤家来的仆人还能有谁呢，如此羞辱大平家，应是料定了大平家根本不敢与之为敌吧，祥生的笑声在耳边炸裂，刺得鹤房心中一紧。
“祥生，那是因为加藤没有见过你，如果他见到了你，一定会娶你做妻的。我保证，因为你比话本里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。真的，如果我是加藤，我一定会娶你的。”鹤房说完，还竖起了自己的两根手指，“我要是骗你，我就烂舌头。你看就像这样，先笋，先笋，别廓了。”他卷起舌头，故意夸张地歪着嘴说话，滑稽的样子逗得祥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我要是真的这么好看，你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啊。”说完，祥生屏住了呼吸，她哭了那么久，最委屈的却只是这一句。
“我已经跑得很慢了，好不好，都是你的马太慢了。这么没用的马，你还抱它，不如吃了算了。我看话本上马肉可好吃了。”鹤房的眼睛不自觉得瞄上马的后腿肉，是清蒸呢，还是烧烤呢。
“你不许觊觎我的马。”祥生伸手挡住鹤房的目光，心中的酸涩感一下子都不见了，原来他一直和自己同行。
“觊觎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“就是一直惦记着的意思。”这个妖怪文化程度不怎么好的样子，白白看那么多话本了。自己的手被少年抓下去，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的只有自己的影子。“那我才没有觊觎你的马呢，我觊觎的明明是你啊。”
鹤房说这话时一脸的坦荡认真，祥生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烫人，完了，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吗，要怎么回答啊，鹤房能养活自己吗，自己吃得少好养活；叔叔抓到他们俩怎么办，会浸猪笼吗，鹤房一定会就自己的；人和妖怪能生孩子吗，孩子最好有鹤房那样的大眼睛，小嘴巴，啊啊啊，不行，无论如何也要鹤房正式下聘礼。
“你哭起来真是太烦人了，我一直惦记着让你不要哭，真累啊。”鹤房叹了口气，“哇，你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，说话还有点大声。啊啊，祥生你才是老虎吧，怎么还咬人呢。”
“你根本就不是人。”自己真是太傻了，竟然幻想和妖怪有孩子，这一定都是鹤房的幻术害的，一定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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